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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環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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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留清溪未得無恙  赴約松風難棄希冀

小月即已蘇醒,朱宸濠的心遂放下大半。

這兩日,他背上傷口也初初愈合。他便帶著崔琦等人也趕去夷陵千戶所處,以期能多審出些線索來。

朱宸濠留盧平幾個在此地看護。

臨行前他再次叮囑:“這次可能還要轉道再去荊州府一趟,需得多離開幾日。你在這裏好好休養,千萬不要出門亂走動。”

小月自是應允讓他安心。

剛醒來時,小月並未覺出異樣。待下床後,她覺出不妥來。

稍微行遠些路程,或略走快些,就心悸難忍,需得停下歇息才行。她心灰不已,若是不能徹底解毒,不知將來壽數幾何。

可轉念一想,她早是被上諭賜死之人。如今已多茍活這麽些年歲,又能機緣識得朱宸濠,得他這樣相待,這輩子已是無憾。

這座宅子有個很文雅的名字,喚作清溪小築。

三進兩跨的院落,雖不是很大,但主人顯然非常上心。閑置之中沒有一絲頹敗之氣,各處各所皆是井井有條,應是常年有人灑掃管理。

東側花園裏有亭臺水榭,前後院中的布置也是清新雅致。

不像是商戶的宅子,倒像是閑散居士的修身養性之所。

傍晚時分,外面沒有那麽熱了,梅香便扶著小月一起去花園散心。

小月略行一段就需坐下休息,梅香心裏很難過,也不好表露。

好在這花園回廊蜿蜒,隨處可以停留歇腳。

園中景致宜人,小月遂起了興致,讓梅香回去取笛子來。

梅香應聲去了,離開前還不放心交代道:“姑娘,你可別自己亂走動,我很快就過來。”

小月笑道:“看你現在的做派,哪像個丫頭,分明是個管事的媽媽!”

“姑娘……”梅香不由得提高聲調。

“好了好了,我不亂動就是。我乖乖聽話在這等你。”

梅香搖搖頭加快步子回去。

梅香其實心裏明白,姑娘最近愛開玩笑是在強顏歡笑。姑娘心裏其實很難過,她掩飾著不想別人為她擔心,身體不適也總是強忍著。

這些時日,梅香夜裏都是伴在窗邊炕上,方便看顧小月。

有時候梅香晚上醒來,能聽到姑娘忍痛的呻|吟。這樣的痛楚,姑娘每晚都會發作幾次,卻從來不叫她。

是以,梅香這幾夜都睡得很警醒。一聽到姑娘那邊的動靜,她就趕緊過去相護。

醫士之前留有控制癥狀的藥丸,但交代過不可多用,一日不能超過兩次。

她便灌好湯媼,讓姑娘熱熱摟在懷裏,暖著胸口就會舒服很多。

現在姑娘很怕冷,這麽熱的天,晚上還需蓋厚毯子才行。

梅香心下猶豫不決,不知待王爺回來,要不要同王爺稟報實情。

若說了,王爺只會更焦心。若與姑娘相處時表露出來,只怕姑娘會更加難過。

若不說,她又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只盼著王爺這次出去能把事情辦妥,找到解藥。這樣,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。

梅香加快步子趕著回花園。

待她踏進回廊,哪裏還有小月的影子!

盧平聽完驚慌失措來找他的梅香的哭訴,腦袋嗡的就炸了。

他趕緊領上人去找。人生地不熟,怎麽可能找得到。

朱宸濠還未動身前往荊州府,就收到盧平報來的消息。

他當下焦灼萬分。一時著急,就想著趕回去,被崔琦勸下了。

崔琦最先冷靜下來。

他們即是沖王爺而來,擄走她目的也是為了引王爺上鉤。只要耐心等待,他們自然會主動找上門來。王爺剛剛受傷,尚未痊愈,切不可魯莽。

朱宸濠穩下心緒思量,確如崔琦所述。

可即便這樣,他還是不放心。一面再次嚴刑逼供抓到的那夥人,一面找夷陵千戶詢問此處周邊有哪幾夥占山為王的強盜。

他很清楚,能這麽周密行事,必定得有熟悉這裏情況的人手才行。收買當地盜匪做這些,最省心方便。

只是若當真如此,小月的處境怕是更加危險。

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
夷陵千戶何芳仔細盤算一番後回覆道:“夷陵往西往北山林茂密,各個山頭賊匪不少。不過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鬧,不成氣候。只有元寶山,白虎山兩波匪徒勢力最大。不過,白虎山那一支人馬在附近名聲很好。為首的叫成百千,從不騷擾窮苦百姓,也不傷無辜者性命。若有不平之事,他們往往還會出手相助。倒是元寶山那一支,領頭的葛丹陰險狠辣,無惡不作。幾次想清剿,奈何林密山深。他們往山裏一躲,兵力也不能一直只圍著他們打轉,只能作罷。”

聽何芳這麽一說,朱宸濠心中大致有了計較。

當日晚間,便有飛賊用箭將匿名信函射上千戶所外的立柱之上。

匪徒如此猖狂,居然敢來門前撒野!

何芳當下也氣憤萬分,恨不能立時出馬將他們鏟平。

小月迷迷糊糊醒轉過來,發現自己躺在一處陳設簡陋的房間裏。屋內沒有窗戶,光線很暗。

她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。她渾身無力,依稀記起自己本是在花園裏等梅香。察覺到身後有動靜,她剛要轉頭看過去就覺後頸一涼。她只看見一個黑影行至跟前,就失去了意識。

小月想不通緣由,怎麽到了夷陵這裏,接二連三出事。

她記起朱宸濠同她講的話,這些人是沖他而來。

那他們抓自己做什麽?難道是想要挾?還是要設什麽陷阱埋伏?

她害怕起來,只盼著朱宸濠不要來找她,就當她已經死了。

外面人聲傳來,幾個人走近。小月漸漸聽清他們的交談。

“老大,這回的貨確實鮮,要不也不會專門喊您過來看。”

“這趟買賣你們趁我不在,背著我接下偷偷跑去幹,我還沒找你算賬!現下又跟我來這一套!”這是一個粗糲渾厚的聲音。

“可這筆買賣真的很劃算。給的價高,又不麻煩。我們盤算著也沒有不好,就接下了。”

“沒什麽不好,那你怎麽不敢提前同我說?我早就下過嚴令,不能傷及無辜,尤其不能欺侮婦孺,你們難道都忘了!”

小月心裏暗笑,這還是個綠林英雄。要學梁山好漢麽?

“可老大您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,咱們不也是在為您著想麽。”

“我沒這個興趣!”

“哎,老大您別走哇!有沒有興趣先看看再說,看看又不妨事兒。來,快給老大開門!”

門扇在吱呀聲中開啟,外面亮光進來。小月一時受不住刺目的光線,她偏過頭去,伸手擋在臉前。

領頭進來的絡腮胡子大漢看到她後楞了一下,上前走近一步拉開她的手臂仔細端詳。

小月無力抵擋,背著光也不清這個人的臉。只能由著這人拿出布罩蒙住她,又把她抱了起來。

“都不許跟著!”絡腮胡子沖手下發話。

他抱著她走了出去。

小月依稀聽到身後那人興奮地小聲道:“我就說麽,老大肯定能看上。”

她心如死灰,想著自己今日怕是難逃一劫,可實在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。

好像是踏進了另一個房間,那人把她放在靠椅上讓她坐好後,掀開布罩。

小月一時不適應光線,又一次閉上眼睛。

萬大成看著她,再次確定自己的猜測。

他試探著問道:“小姐?是你麽,小姐?”

聽到這樣的稱呼,小月猛得睜開眼,她仔細辨認面前之人。

“你是……萬守備?”小月猶疑著問出。

“真的是你啊小姐!我就知道小姐你還沒死,肯定還活著!”萬大成眼淚差點掉下來。

望著眼前這個激動不已的彪形大漢,小月無法將他與記憶裏那個耿直幹練的軍中內管家聯系起來。

萬大成看著小月也是心酸不已。小姐以前多麽活潑愛笑,怎麽現下這樣憔悴羸弱。小月沒有應聲之前,他一直擔心自己會不會是眼花認錯了。

萬大成拿袖子擦擦眼角道:“小姐,你還是叫我老萬吧,我現在就是個逃犯。”

“萬叔,我也早就不是什麽小姐了。就喚我小月吧。”

“小姐,在老萬心裏,你永遠都是將軍的大小姐。”萬大成還是這樣耿直。

“萬叔,你怎麽知道我還活著?”

“我就信陳將軍,他絕對不會將小姐交出去的。肯定會想法設法保下小姐。”萬大成仔細端詳小月一番後又問道:“小姐,你這是怎麽了?他們那幾個家夥說並沒有下什麽狠手,你怎麽看著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。”

萬大成這樣問起,小月想起最要緊的事來。

“方才我聽到他們說,是有人出錢讓你們綁我來的。他們到底是誰?要幹什麽,你們知道麽?”她急切道。

小月如此著急,萬大成的心也提了起來。

這件事他被下面幾個人瞞著。今日外出歸來,甫一得知就覺得不妥。現下又牽扯出小姐來,這裏面定是還有什麽幹系。

“小姐,是發生什麽事了麽?我這就去找那幾個家夥問清楚。”

小月拉上萬大成袖子:“萬叔,快送我回去!快!”

見自已老大要把到手的貨送回去,麻六攔著車架不讓:“不行啊老大!那邊錢只給了三成,說要見到貨了才把剩下的交完。這一送回去,我們怎麽跟人家交代!”

“把錢退了不就成了!”萬大成一面套車一面怒喝道。

“不行啊,是……是元寶山那邊。”麻六吞吞吐吐說道。

萬大成一聽就火了:“不是早就嚴令過不許與那邊有來往糾葛。你這麽不把我的話當回事,是不是覺得我不會下狠手收拾你!”

“不是的老大,我怎麽敢哪!錢也不是那邊出的,他們後面還有人。他們那邊是攤子太大,支應不過來,才想請咱們幫這個小忙!我想著這也沒多大糾纏,而且那邊出手也是真大方,這才動心了。”麻六攤著手趕忙解釋。

在馬車裏聽到麻六這麽說,小月一把掀開簾子:“他們為什麽支應不過來?他們綁我要幹什麽?”

麻六支支吾吾,萬大成甩手揚起胳膊。他趕忙抱住頭道:“好像是說,要引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那個送糧的王爺過去。就在今天。”他聲音越來越低。

小月一聽差點支撐不住,她顫著聲音問:“在哪?在哪?”

“小埡口那一帶。”麻六覷著萬大成臉色道。

小月抓上萬大成衣襟:“萬叔,快,送我過去!攔住王爺,不能讓王爺去啊!”

麻六一聽又急了:“老大,你不能去!要讓官府的人看見,那不得要抓你。還有,那邊再要打起來,你這麽去可怎麽成!”

萬大成氣得一腳把他踹翻:“請咱們幫忙?若真有這等好事兒,他們會分給我們麽?怕是早就盤算著要拉咱們下水!你什麽時候能長長腦子!非要把大夥都害死麽!”

麻六嚇壞了,忙爬起來擺手道:“我怎麽敢,我怎麽會這麽幹呢!我真不知道會有這麽大幹系!這可怎麽辦?老大,我們該怎麽辦?”

“還不趕緊帶人跟我走!”

朱宸濠依時間趕至小埡口。

信上要他親自來,且不能多帶人手,他也依言照辦,一行不過十餘人前來。

到了約定的松風坡處,眾人停下馬。

朱宸濠環視四周,只見這裏地處背陰山坳,古樹森森,遮天蔽日,正午時分尚覺陰氣逼人。周圍林木深密,地形崎嶇,極易藏匿逃脫。

不多時,便聽林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鳴。呼啦啦百十餘人從林中躍出,將他們團團圍住。

前方數人散開,讓出通路。

一個帶著金面罩的魁梧男子甩著膀子大喇喇上前道:“寧王殿下果然好膽色,爽快!”

“少廢話!人呢?快把人放了!”盧平指著他罵道。

那人以手叉腰,搖頭晃腦道:“寧王,你這手下也該好好管教管教。這麽不知禮數,實在有損王府聲名。”

朱宸濠輕輕一笑,並不接話,只轉問道:“不知閣下緣何見不得光,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。可否報上名來?”

“不才之名,恐汙尊耳。倒是寧王殿下現下可是俠名遠揚。只是沒承想,竟也是個多情之人。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!否則的話,鄙人怕是無緣得見殿下的風采。”

朱宸濠不願理會這些言語挑釁,朗聲問道:“閣下要本王親臨,本王已遵約定前來。只是不知本王要的人呢?”

那人仰天大笑,而後陰狠狠道:“寧王啊寧王!都說你是最聰明的人,可我卻要說你愚蠢至極。你覺得我大費周章引你來這兒,就是為了送還你的人麽?”

“本王誠心履約,不承想你竟是小人一個。專行出爾反爾之事,怕也只是個無能鼠輩!”朱宸濠並不生氣,不疾不徐出言諷刺道。

“你……”那人聞言大怒:“好你個朱宸濠,死到臨頭還敢嘴硬。今日我倒要看看,你還能不能活著回去。”說著一揮手道:“給我上!”

未等他的人動手,密集的箭簇破空之聲從後而來。

埋伏在外圍的夷陵衛所兵士朝這邊包抄過來。

那人眼見手下中箭倒地之人已過大半,剩下的也將要廝殺不過。遂騰身攀至高處,抖落捆在樹幹上的麻袋高聲道:“姓朱的,你個無膽的卑鄙小人,還有臉說自己誠心!你要的人在這兒,不想她死的話可得接住了!”言畢,一刀砍斷麻繩。

一看到吊在樹幹上來回晃蕩的麻袋,崔琦就要起身過去。

誰知王爺動作比他更快。

他緊隨其後揚聲喚道:“王爺,小心有詐!”

朱宸濠飛身躍起接住掉落的麻袋。麻袋登時崩裂,毒霧四散噴出。

他掩面屏息回身躲避,藏匿之人手下鐵鞭力道已至。朱宸濠被攔腰擊中,重重撞向身後粗壯的樹幹。

在後見王爺被襲,崔琦射出飛鏢刺穿這人雙膝。

他回身欲向王爺而去,卻被這人甩出的鐵鞭攔住去路。

這賊人身手只屬中上,只是剛才放毒偷襲,加之王爺早前剛剛負傷尚未痊愈,這才中招被此人得手。

崔琦一拿下這人,就亮出匕首齊齊挑斷這人手筋。

他強壓下想要扭斷這人脖頸的沖動,牢牢將其制住。

朱宸濠摔落於地之際,聽到山坳那邊傳來她淒厲的呼喊。他強撐身體擡眼看去,看到小月從急奔而來的馬背上撲跌下來。

他只望過去一眼,就昏了過去。

帶面罩之人早已逃竄。

盧平領人沖到自家王爺跟前,發現王爺已是人事不省。

他扭頭恨恨瞪向小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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